【忧五】断音
“杀了我吧，我说”
面前的这个人被锁链牢牢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洁白的军装沾染污秽，贵重的胸针破损残败，眼球被那些人挖出，血迹至今还留在脸上，干涸成污渍沾染发尾，经脉被强制封锁，盘踞在裸露皮肤之上的，是条条沿着经络不可被治愈的浅淡疤痕
曾经的最强指挥官，如今变成阴暗角落里被抛弃的破败人偶
没有人能来救他，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乙骨忧太从没见过这样的五条悟，狼狈不堪、虚弱无力、满身泥泞，这绝不是五条悟，五条悟应该是强大的、干净的、孤独的、美丽的，应该是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应该随心所欲，应该无所不能，应该让人觉得半步即可成神，而不是轻轻一推就坠入万丈深渊再不能翻身
眼前的场景让他感到荒谬，他甚至觉得这应该只是他的一个梦，即便他做过最恐怖的噩梦也没有这样的不可理喻
而荒谬过后是令人发笑的讽刺，五条悟，联盟有史以来的最强指挥官，横空出世的神之子，数次以寡敌众，死里求生，用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和满手的浓稠献血为联盟筑起废墟之上的荣耀，当之无愧的“英雄”
哈？英雄？被自己信赖的下属暗算，被自己用生命守护的人们推出来做交换的筹码，被联盟的元老挖出眼睛封锁经脉亲手送到敌人手里，英雄？没错，所以你看啊，这就是英雄的下场！你费心守护的，你温柔对待的，你竭力拯救的，都可以第一时间抛弃你，神之子，神之子，已经拥有了神的垂爱，所以人类就有肆无忌惮利用伤害的权利
荒唐至极的道理！
乙骨忧太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样面对面的，他只能凭着战场传回来的影像石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在所有人感到威胁惧怕，亦或是嫌恶愤恨时在心底偷偷赞叹他利落的英姿——即便他们处于对立面
他无数次幻想过，或者说臆想过再见面的场景，在战场上，他们作为势均力敌的对手；在谈判桌上，他们作为双方势力的代表；甚至，甚至他想过万一，他得到他的死讯，或是亲眼认出他的尸体
可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他宁愿他们厮杀至死，而不是他衣冠楚楚，对方却苟延残喘，这对他，对五条悟，都是一种折磨
“杀了我吧？嗯？有人来了吧？怎么不动手，也不说话？”
他甚至还在笑，说这种话也笑得出来，干裂得不成样子的嘴唇，嘶哑得令人陌生的声音，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只会增加他的痛苦，就这样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值得吗？”，原来我的声音也如此颤抖，乙骨忧太苦涩地想
“什么？啊，不是洛德将军啊？”，他的声音嘶哑，形容狼狈，态度却轻松，仿佛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和即将迎来的结局，“那是谁？这么想来动手的，嗯......人太多了，我猜不出来啊”
“不值得的”，乙骨忧太自己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你不应该是这个下场，五条上将”，他的双手已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保持些微的理智
“那这位，无名之人，觉得我应该是什么下场？”或许是感受不到敌意，五条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变得平静且轻松，“现在不是很好嘛，联盟和帝国马上要和平建交，再也不会有无辜的人因为战争丢掉性命”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当个弃子？！”，乙骨忧太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再也忍受不了他这无所谓的态度，两个人的距离一下拉得极近，仿佛连呼吸都融成同一口气，五条悟就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接受对方的质问
“你敢说他们动手的时候你没办法反抗？你为什么没动手？你为什么不逃走？你就甘愿落到这个地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为联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下场！你满意了？！”
抓着他衣领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到底是谁呢？五条悟想，这样单纯的少年，竟然会为了敌人的不公处境而感到愤慨，他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问题了？他又背负着公认的价值走了多久了？他在战场上可以拼着最后一口气战斗，而现在一切都结束，再没有属于他的战场了，失去一切能力的他终于能做个“普通人”，再也不用累积自身所承担的敌人和同伴的性命，他的枷锁伴随他的荣耀一同卸下，他如今一无所有，却感到久违的自由，他不想再去挑衅挖苦或是什么给敌人最后一击，他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可以欣然接受死亡，并无愧于同伴的嘱托
啊，对了，还有那个家伙，应该会嘲笑他吧
【我说什么来着？】
但他会回答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从蝼蚁之姿到屹立之态，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为了多一种选择而已，乙骨忧太无法否认，如果没有五条悟，联盟从不会有站到谈判桌前的权利
是这样吗？这个人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努力和所有的伤痛，也不过仅此而已——为了一份把他排除在外的胜利
乙骨忧太的手不再颤抖了，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挽回，他经年的念想和期盼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值一提
他松开手，退开半步，毫不在乎沾染的血渍
“所以呢？你现在是在求死吗？”，他的声音变得冷漠且疏离，仿佛片刻前的失控与怒吼都是假象
五条悟笑了笑，没有说话，随之被人捏住下颌
“你应该知道你连死都是妄想吧？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你生不如死
还有这张脸，仅凭你这张脸，即便失去了一双让人着迷的眼睛，也不妨碍别人垂涎觊觎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了多少种侮辱折磨你的办法，你甘愿承受这些，是吗？”
五条悟又笑了，连这种时候这张脸笑起来都那么惹眼，血迹让他显得凄然又迤逦，“所以我说，杀了我吧，嗯？”
他在引诱我，乙骨忧太想，他的确在求死，以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惜
他用了劲，简直要在他的下巴上留下印子，随即猛地收手，站直身体
五条悟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面对他微笑，眉头也没皱一下，可惜
“抱歉，我不是洛德将军”
“从今以后，你归我所属”
五条悟不再笑了
我应该杀了他，乙骨忧太想，哪怕是为了他好，我也应该杀了他，英雄应该有英雄的结局，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在这个阴暗潮湿、无人问津的囚牢里悄无声息地死去，而不是带他离开，关到更大、更无边际、也更无期限的囚笼里，外面的鲜花是毒药，这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
乙骨忧太又想，可我愿受此折磨
长久的静默，没有人能对这惨淡的收场说些什么
有什么好奢求的呢，乙骨忧太只能叹口气，转身欲走
“所以，你到底是谁，能先告诉我吧？”
乙骨忧太猛地僵住身体，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无法抑制，原来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勾起他心里所有的欲念
“我是”，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声音，“帝国的皇太子，帝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乙骨忧太”
静默
“好...我知道了”
又是静默
乙骨忧太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了，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他还在等，可五条悟再没有说一句话
最终，乙骨忧太放弃了等待，迈步朝外走去
外面的阳光对刚走出地牢的人属实很是刺眼，乙骨忧太缓了好一会儿，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有风吹过，带来不远处的花香，此时正是蔷薇盛放的季节，不久后，帝国和联盟就将在这些蔷薇的见证下，签署百年来首份和平协议，作为皇太子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无人可絮语，也无人可诉说，只有风带走他小小的失落
——他还是没有记起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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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挖新坑！又挖新坑！（邦邦给自己两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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